肖全,男,1959年生于內地,被稱為 「國內最好的人像攝影師」。有人說,如果讓他拍張照片,這張照片一定是這個人一生中最好的照片。
肖全在1991年出版《天堂之鳥》 三毛攝影專集,1997年出版《我們這一代》。2000年出版《我鏡頭下的美麗女人》。
肖全在文學、詩歌、音樂、影視、美術、演藝領域接觸的近百位時代名人:姜文、鞏俐、竇唯、崔健、三毛、張藝謀、賈平凹、陳凱歌、楊麗萍……他們在肖全的鏡頭下,都展現出自我的真實,或安靜、或張揚、或痛苦或思索。
其實我為什麼對肖全這麼印象深刻,是源于三毛去世前的最后一批照片是在1990年9月由肖全拍攝的。
肖全在《我拍三毛》一文中,他這樣寫道:「我背包里正好帶了一本我的黑白人像集子,是復印的。她看了幾幅便搖起頭來。我以為她不喜歡,她卻說:不行呵,你給他們拍得這麼好,你得給我拍才行。我非常喜歡黑白的,我也常常把照片拿去復印。」
那年三毛從西藏取道成都并逗留了幾天,而那年31歲的肖全則用了三天時間集中拍攝了這位他仰慕已久的傳奇女子。用一部傻瓜相機,對準了流連在成都老巷的三毛。
肖全說:「我拍她,第一天去,把照片做出來以后,她說肖全的技術是一流的,但這不是三毛。我說主要是你的服裝問題,她說我有啊,但我不敢穿。我說你把乞丐服拿出來,她把頭髮放下來,我說我發誓可以給你拍出好照片。其實她剛開始穿白襯衣、把頭髮盤起來,我覺得也很有意思。」
「三毛在跟我的朋友譚天聊天。她的氣質是一個大知識分子,像杜拉斯那副神情。讓人覺得是一個「高級的女人」。
這批照片拍攝于三個月前一個漫不經意的下午,在府河邊的柳蔭街,最成都的一條小巷,四周是各種茶館和小店,以及永遠閑散的市民。
肖全給我們看到的三毛,堅定、硬朗而滄桑,時有些許疲憊,隨意穿上的麻布衣服,讓她在所有的背景中,都顯得那麼倔強和突出。
一個女人,萬水千山走遍,卻還沒和這個世界達成和解。
三毛一定從這些照片里,看到了自己的靈魂,和彼時的心態。「天空看透群峰都緘默/任怎麼穿越也到不了盡頭。」
錦江的上游是都江堰,老人對三毛講,這條河常發大水。漲水時河水能到墻的一半高,這里還鬧過「水鬼」呢。三毛聽得哈哈大笑。
她和一只花貓在河邊。
20多年過去了,這幾個孩子也許都當爹娘了。可是他們到今天應該還不知道,在自己的孩童時代曾跟三毛一起玩過「拍紙煙盒」的游戲。不過,那又怎麼樣。不就是一場游戲。
看見茶館很熱鬧,三毛湊了上去。沒有人知道她是誰,她從哪里來又要去哪里。
如果三毛要有個孩子,不論是兒是女可能也會風情萬種。不過,天下自認為像三毛的女子還少嗎?
三毛把她的背包給了我,她在街頭買包。老大媽要55塊,我對她說」I-think-expensive.」她回答」Yah.」然后她說:「我是要送給我弟弟的,太貴了買不起。」
三毛喝茶是擺擺樣子,她跟我出來拍照是推掉了兩個約會的。如果那天我們不拍照,僅僅只是喝茶聊天,會是什麼樣?
肖全為三毛拍照的那個下午,經過一個院子,一幫老太太坐在一起納涼,三毛走過去,拉了把椅子,一起聊天。肖全拍的時候,在心里問自己:三毛會有這麼一天嗎?但老了又如何呢?她曾經是三毛,就像皮娜·鮑什,老了也很有魅力
三毛很喜歡成都的老房子,在竹竿上曬衣服曬辣椒。今天,這種生活狀態就像這雙小腳女人的鞋一樣幾乎沒有了。
三毛如果真的能像成都人那樣,「什麼都不想,什麼都不在乎」安安逸逸過日子就好了。她是一個快樂的人,對家人對朋友對她的讀者滿懷著愛與尊重。
三毛身后的院子,有點西洋味道。她很喜歡這些老建筑,她說:「要能把它們保留下來有多好呀」。
三毛身上的「孩子氣」,會很容易傳染給別人。
拍完照片三毛說:「我們做三輪車回去吧」,她用四川話去談價。還說:「我不會不道德吧?我要給他錢的。
三毛說:「我們坐三輪車回酒店」。
三毛在《敦煌記》里寫到,「很多年以后,如果你偶爾想起了消失的我,我也偶然想起了你,我們去看星星。你會發現滿天的星星都在向你笑,好像鈴鐺一樣。」
我老是在想,有什麼謊言可以在這樣的眼神下存活?三毛愛憎分明,極其敏感和脆弱。她對愛對喜歡她的人的真誠與執著,滋育了她,同時又困住了她。
因為我們之前約好的,她很喜歡我的照片。那次拍她的時候,她說:「肖全,你今晚能不能加個班,把它們弄出來。我在台灣真正出名的不是我的寫作,而是我的旅行。我一直想找一個攝影師和我合作。」后來我做出來,回到家里,已經12 點了。第二天我把照片帶過去,鋪了一床,她就開始看。看到那張坐在地上的照片,我對她說:「三毛,我好喜歡這張,無論人物情緒,還是構圖,都很完整。」她說:「這不是完整,這是完美無價。」她說從重慶到杭州,她要完成一本雜記,讓我來拍,拍好給她寄過去。
她走以后我就進暗房去看那些照片。拍照的時候,我們很少說話。她說:「肖全,我和你是通的。」當時想起這句話,我就開始害怕,覺得她就在房間里。于是我就開始唱《橄欖樹》,唱著唱著就覺得挺想她的。我們在一起待了三天,拍了兩次,一次在賓館里,一次外景。其實那個下午就45 分鐘,我拍了不到4 個膠卷。我買了一盤,手工纏的,纏了4 卷。用的相機是美能達X700,當年在歐洲被評為優秀相機。我那台后來在北京丟掉了。北京交道口,1990 年的12 月,三毛1月份走的,在她走之前丟掉的。三毛還說了一句話:「放暑假,我來找你。天太熱,我們去個涼快的地方。不用添設備了。」她居然說不用添設備了!
肖全始終認為,三毛是飛走了,她一直在看著這悲憫的大地和人世,當然也在看著他,他不愿對她有任何辜負。
「我在想一個叫陳平的女孩兒,從張樂平的漫畫里拾得一個名字,安在自己身上。三毛活了,豐富了,精彩了。天地萬物賜給了她靈性,把她變得光芒四射。時光、命運和自己的性情,牽著她滿世界地流浪。」
出洞后,一個在那兒臨摹壁畫的青年,帶她爬上一個山坡,山坡的頂上,有三座荒墳,荒墳下面,是直到天邊的沙漠瀚海。她說:「哦------回家了。就是這里了。」
這大概是我第一次面對黃土,去懷念一個友人。一個從我身邊呼嘯而過的女人。她當時的來去,像天空劃過的流星,我驚訝卻來不及反應。
三毛和肖全
有人說, 在三毛需要一個攝影師的時候,上帝就把肖全派到了她的身邊 。肖全鏡頭里的三毛,漫不經心,舉手投足間有著骨子里的灑脫和不羈。他因為三毛拍攝這組照片,同三毛成為好友,而這組照片也成了 三毛生前最后的燦爛。
三毛自ㄕㄚ后,肖全遺憾沒能參加成她的葬禮,妻子安慰他:「三毛沒有葬禮,只有生日。」
在看完肖全給三毛拍的照后,楊麗萍也找到肖全給她拍照。
肖全拍楊麗萍用了15年的時間。
「這15 年間,我不間斷地一直在拍,眼看著孔雀變老。」
楊麗萍與肖全第一次見面
「從我內心來講,我也覺得特別殘酷。
我一定會繼續拍下去,我跟她是那麼好的朋友,我一定要等我成老頭,她成老太太了,出一本書,她也同意了。」
「到那時候,她可能早已經不跳舞了,沒關系,哪怕她在大理曬太陽,老得不行了,她還是楊麗萍!」
他鏡頭下的楊麗萍在長城上跳舞、劈腿打電話、大桶喝水卻宛如仙女。
2010年12月25日至2011年1月25日,「心動——肖全鏡頭下的楊麗萍」攝影作品展在北京798藝術區布魯姆畫廊展出。
他說出了第一次在長城上拍攝感受:
「楊麗萍裹著巨大的布站在烽火台上,那一瞬間,我感受到一股雄渾的氣,從頭頂貫穿到腳心,而自己則變成了一個通道,那種力量很容易就刺激到你內心深沉的東西,你再不會想自己是什麼人,來干什麼的,只是下意識的按快門。我單腿跪在地上,拍得滿頭大汗。」
非常好看
剪去長發后、略感滄桑的肖全
其實看完這些照片后,看起來是沒什麼攝影技巧,像是胡亂抓拍。但是鏡頭中的人物表現的自然、真性情確實難能可貴的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