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種成功,是絕路逢生,天降機遇。
有種出名,是稀裡糊塗,無心插柳。
這兩種可遇不可求的人生大戲,在1899年兩次刷洗了川上貞奴的人生。
川上貞奴
川上貞奴,本是明治初年,江戶一底層市民之女,由於孩子太多,生逢西南戰爭之亂世,父母無力撫養,將她送給了城裡的藝伎老闆那裡。
自然,貞奴是小美人坯一枚。
老闆悉心栽培,小貞奴勤學苦練,終成京城芳町聞名的藝伎。
在藝伎圈,不乏食客看中貌美的藝伎,而瘋狂追求。但正常情況下,有節操的藝伎,都是賣藝不賣色。
但遇到心儀的男子,或權貴名流,她也可以委身於他,而他會負責她所有的生活開銷和經濟需求。
一旦委身於他,她便不再向第二個看客出賣自己的身體。
前排右一為伊藤博文
對貞奴而言,這個男人,就是明治維新時期,大名鼎鼎的政治家,伊藤博文。
有了伊藤作後盾,貞奴生活闊綽許多,性格也開放,思想更前衛。因為,她的後臺就是個崇尚西方文明的人。
比如很前衛騎馬、撞球、賭博、海浴,在伊藤的支持下,都成了貞奴的娛樂項目。
在那個時代,被儒家思想影響的日本女子,都在家中相夫教子的時候,貞奴就穿著伊藤為她買的泳衣,旁若無人地在海邊秀美腿了。
當然,伊藤不可能和她有結果的。兩人思想開放,不為彼此拘。相反,伊藤也支持她與別人談戀愛。
大學生岩崎桃介,是貞奴真正喜歡的一個人。但兩人有緣無分,最終,她嫁給了歌劇演員,川上音二郎。
那年,是1894年,她24歲。據說,介紹人,還是伊藤的親信,他專門派去撮合的。
一個藝伎嫁給演員,真是門當戶對,不是一家人,不進一家門。
川上是一個崇尚自由民權的人,多次被捕入獄,常用歌舞劇的方式,來演繹歷史劇。
婚後,川上向貞奴的藝伎養母借了一筆錢,建了個自己的劇場,結果入不敷出,後來他還借錢參加議員競選,結果弄成了高利貸,被媒體嘲諷了一通,兩人生活困苦不堪。
川上不服,又租借歌舞伎和舞臺,想上演自己策劃的新派戲劇,進行聯合公演,最後又因選錯劇本,合作者被判,而一無所獲。
就在此時,貞奴知道了他竟然還和其他女人廝混,還有私生子,貞奴簡直氣暈。
1898年,川上買了一艘小船,背了一屁股債的兩人,準備漂洋過海,到大洋對面去打拼。
生活如漆黑的夜半,川上寄希望於逃離之。
然而,漂了2次,都被颱風給打了回來,兩人的故事,又被媒體登報嘲笑一通。
川上也折騰出血,住進了醫院。
就在二人徹底絕望時,人生開始逆襲了。
他在醫院病床上,收到了國際巡演策劃人送來的邀請函,由於他有留洋經歷,特請他的歌劇團,到美國演出。
川上的病立即好了一半。
1899年春,他們來到了美國,在三藩市演出不久,巡演活動的老闆,又因事業失敗而中途退出,導致一場美夢頓時破滅。
川上簡直成了掃把星,到哪兒哪兒倒楣,幹啥啥破產。
資金鏈斷了,他的團員,跟著他從酒店被掃地出門,很快吃飯住宿都難以為繼了。
就在這時,一個劇場的女兒,因為喜歡日本文化,而向他們伸出了橄欖枝。
川上抓住最後一根稻草,拼了命的為自己的戲目宣傳、策劃、演出。
他們穿著日本武士的鎧甲,遊街宣傳,弄得戲沒有上演,便收穫了許多美國觀眾,他們都沒有見過日本武士的樣子。
那一場演出,讓這個瀕臨死亡的日本歌劇團,起死回生,獲得了很大成功。
有了第一次,就有第二次。
然而,就在這時,劇團裡一個旦角去世了。
旦角,在古代日本歌舞中,都是由男人來演的。因為女人不能上臺演出,只能在家相夫教子,伺候男人。
急於沒有旦角演員,川上就讓妻子貞奴頂替,貞奴是藝伎出身,這點客串也不是啥難事。
於是,日本劇場中,第一次出現了女人登臺表演。
演出的劇碼,是當時在美國很火的威尼斯商人,川上為了迎合美國觀眾口味,拿來改編了一下,改成日本版的故事。
名字就叫「人肉抵債官司」。
為了吸引美國人,中間還夾帶了武士的對/打、剖 /腹,和藝伎的表演。
這下可創新了,美國人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日本武士啥樣子,也從來沒有見過白粉藝伎咋表演。
對了,還有那恐怖的剖/腹,想想都刺激。
武士+藝伎,日本特色中的精華,無厘頭一般地,被首次搬上了美國舞臺,正宗的日本人表演,可把美國人看呆了。
1900年貞奴在巴黎的廣告
1900年前後,日本文化對美國來說,是一張白紙。只有去過日本的人才知道,什麼是武士和藝伎。
日本自1854年佩里開國後,在貿易中傳入美國的,是日本神奇的浮世繪,日本獨特的藝術審美,深深吸引了西方人,據說梵古就是浮世繪的粉絲。
可以說,在川上演出之前,日本文化在西方,一直是個傳說,他們對日本文化嚮往已久。
這次,川上滿足了他們的好奇心,頓時,川上和貞奴,不可抑制地在美國火了。
美國人大開眼界,連美國總統麥金利都對他們的舞蹈點贊。接下來法國也邀請去演出,川上如法炮製,把在法國流行的劇本,找人連夜翻譯,仿照情節,編出來一個日本版的故事。
再加上武士和藝伎,又火了!
就這樣,川上劇團成了日本第一支名揚海外的日本劇團,貞奴成了日本第一個在國際上出名的日本女藝伎。
貞奴,日本頭號女優
論相貌,貞奴是美,但遠不是沉魚落雁,一見驚魂的那種;
論才藝,她已脫離伎座許多年,為一日三餐險些乞討街頭,藝術才華也早已褪色。
但是,就是在這樣的瀕臨絕路的情況下,她成了日本第一。
這樣的狗血劇,怎麼解釋呢?
一言以蔽之:時代之花。
從川上和貞奴的個人經歷和藝術追求來說,這支花之所以異域綻放,或許只是因為換了一下土壤。
但我們不應該忘了,光鮮之前,在令人窒息的藝術環境中,他們的追求和抗爭,曾經是多麼頑強。